我沿著信義路前進,尋覓一個適合唸書的位置。對不想唸書的心靈來說,任何位置都是不適合的吧。
幾次改變主意之後,還是來到了復興南路上。滿座的來者都是蜷曲在座位上,偶有四五成群的圍著一張圓桌子,比手畫腳地熱烈討論。選了一個窗邊的好位置,在冷氣懷抱下觀賞一大片風景。
忘記是先拿出共筆還是先拿出閒書了?總之,共筆實在不是很吸引人。就像水泥牆沒有辦法跟樹說話,共筆是沒有生命的書。沒多久就拾起「聖傑曼的佩(Mon Saint Germain des Près)」,看作者的巴黎。巴黎的咖啡館、巴黎的麵包店,看著看著,不禁想起我的巴黎。
啊,巴黎,巴黎。我想像在巴黎的任何一個角落,誰都可以走進一家小咖啡館,在裡面窩著大半天不出來。侍者和老闆會跟你微笑,縱使你只點了一杯Café au lait。這是默契,咖啡館賣的不見得是咖啡,而是氛圍。
塞納河,橋,水,岸邊。在我的大片玻璃窗外,甚麼才是台北的城市風景?在咖啡廳--如果這可以稱為咖啡廳的話--的大窗外,入眼的是灰色的捷運高架橋和進行中的工程。台北,為什麼你生的如此灰暗?水泥柏油,車比人多。
有的時候,我也覺得,台北只是我的代罪羔羊,只是想望一個美好的城市,即使是巴黎也沒有那麼完美吧。台北先天上承受了太多的原罪,我容易把對台灣整體的不滿都歸咎於台北。歸咎於仁愛路的兩個端點,和中山南路上的幾棟建築。更有其他的不滿,亦在仁愛路、中山南路上。
我奢求的,只是種緩慢優雅的生活步調,學著不把大家看重的事情都看的那麼重。賺錢不是最重要,完成甚麼目標也不是最重要的事。最重要的,是在這些要緊的事情之間的小小空檔,偷偷賺一個微笑。隨著音樂跳一隻舞,在窗邊對著風景速寫。我也想開一家店,站在門口給美麗的小姐送上一杯咖啡,或是一顆桃子;Pour toi, ma belle femme, pas de problème。為了你的美麗,損失一杯咖啡又有甚麼了不起?但我想,送出免費的健康檢查恐怕沒有人會接受吧!誰敢給這麼隨性的醫師看診呢。來取法一位法國醫師吧。
回頭翻了一些共筆,又忍不住看窗外。今天的雲長得像是奧塞博物館的十八世紀巨型宮廷繪畫。灰加上一抹藍。
幫自己找藉口,少帶了一張書籤,只得把書看完囉。
小街外是塞納河畔,中世紀時期魚販聚集在小街頭港口旁販賣剛打上的魚。鼓著鰓還在呼吸的魚一字排開,貓咪們守在小街頭等著,偶而魚販把不好看的魚賞給流著口水,眼睛裡透漏「拜託,如果方便的話,可以給我一點嗎?」(借用村上春樹的句子)表情的貓。於是撿到好處的貓一邊擦著嘴巴,一邊告訴其他貓朋友,結果聚集越來越多貓,偶而還會有偷魚的貓出現。搞到漁夫乾脆把這條街稱為捕魚的貓,大概是這樣。
Rue du Chat-qui Pêche。捕魚的貓街。什麼時候我們才能有這麼可愛的路名?巴黎的街道反映巴黎的歷史,忠孝仁愛信義和平,某方面來講,也是反映了台灣的歷史吧?不過往往少了那麼一點幽默感。
我們羨慕法國人的浪漫自在,法國人有法國人自己的煩惱。曾經是世界強權,近代卻越來越少出現在世界舞台上,不禁讓法國人昂首的自尊受到創傷。每個國家有自己不同的文化吧!台灣的繁榮進步,是靠比別人勤奮老實,甚至是對西方人來講過於瘋狂的勤奮得來的。浪漫自在原就不在台灣人的性格內。
回到宿舍附近,黑壓壓的一片人潮聚集在中正紀念堂廣場。原來是倫敦交響樂團的戶外轉播!大大小小全家出動,爸媽小孩爺爺奶奶。坐在人群之間,我想,也許,台北也沒那麼糟糕。
If you are lucky enough to have lived in Paris as a young man, then wherever you go for the rest of your life, it stays with you, for Paris is a moveable feast. --Earnest Hemingway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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