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09年6月7日 星期日

6月7日:Berlin

在一個陰雨綿綿的天氣參觀猶太博物館,再也適合不過。初到館前,入口是正正方方的羅馬式建築,高興地拍了照,進去才發現真正的博物館是旁邊的那棟建築。那棟鋸齒狀、充滿傷痕的建築。

這是第一次現代建築這麼直接震懾我。建築師想要表達的是Void,空虛,因為種族屠殺而消滅的那些聲音。那些本來應該與我們一同生活的人們,就這麼消失了,剩下──什麼也不剩,連名字都闕如。要怎麼用建築物來表現空虛?在鋸齒狀的建築物裡,有一條直線穿過,而交錯的地方設計成從地板直達天際的天井。在博物館內參觀的民眾,每隔一陣子就會碰上這些「空虛」,從窗戶望進去只有空氣跟水泥,什麼也沒有。

最讓我瘋狂的是Tower of the Holocaust。這是一個三角柱的空間,同樣也是從底到屋頂,只有一小扇窗戶在最頂端,只看得到光線而無法分辨出形狀。建築師說,建築是一種語言,而且每個人的解讀都可以不同。我同意他,但是他的語言是如此強大,傳達的訊息如此清楚,在進到這個房間的瞬間就感受到巨大無比的壓迫。沒有空調的空間從水泥傳來一種冷漠的寒,唯一的亮光又是遙不可及,外頭的車聲、雨聲...希望是那麼那麼地遙遠...

除了第一層之外,其他幾層是講述猶太人的生活、風俗習慣,尤其是在德國的猶太人。最後當然也花了不少心力探討種族歧視的議題。這一切都看起來非常合理,直到接近常設展的尾聲,出現了投票的機器:你贊不贊成今天在德國出生的所有人都可以成為德國人?螢幕就只有這樣,一個綠色按鈕,一個紅色按鈕。我按下「是」,螢幕寫道,今日參訪者有70%贊成,30%反對。走了幾步,又出現一部問:你是否同意土耳其加入鷗盟?另一部問:你的兒子/女兒要跟外國人結婚,你會同意嗎?先是直覺反應,然後就明白了設這幾部機器的意義。投下票,也發現眾人的意見也是分歧。

所以我們到底從歷史學會了什麼嗎?花了一個早上看博物館,看別人犯的錯,無非是想要避免自己再犯一次。但事實上那些排斥異己的想法似乎沒有絲毫減弱:「外籍新娘」是台灣人嗎?他們都講印尼話、菲律賓話,為什麼不講中文?我們有自己的文化,他們為什麼不學習?為什麼他們要做奇怪的習俗?這裡是台灣,當然應該用台灣的習俗、台灣的文化、台灣的信仰、台灣的...

再繼續,如果有天,新移民的後裔佔了很大一部分,投票表決要獨立(或是要統一)。我們會不會怪罪他們?他們是誰,怎麼有權利來決定台灣的未來?這是不是陰謀,要破壞台灣的和平?為了我們社會的安定,我們要不要限制他們的勢力?不能投票、不能進入公務體系、不能置產、不能結婚、...、不能存活在這世界上?

我無法肯定當那天到來,我不會是納粹黨的一份子。我還有很長一段路要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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